我逝于术后七日。出院时,医者再三叮嘱,伤口需每日由家人精心换药。然而,我在期盼与失望间徘徊,女儿始终未曾踏入半步。腹部阵阵隐痛,刀口处纱布渗出殷红血迹,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更有一丝难以名状的腐臭弥漫开来。
低首一瞥,透过纱布隐约窥见血肉之间蠕动着令人作呕的蛆虫。我轻抚额角,肌肤炽热如火。甫欲起身,却因一阵猛烈的眩晕再度重重跌坐于地。手中紧握手机,指尖滑向女儿的电话号码。然而,瞬息间又念及她此刻正全力照料其男友,定是分身乏术。手指颤抖不止,拨打的动作却始终未能完成。此情此景,我不知是因怜惜女儿过度辛劳,抑或是恐惧于她知晓我的困境后仍会选择其男友而犹豫不决。视线逐渐朦胧,意识渐行渐远,生命中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现。
犹记当年,我在寒风凛冽的雪夜,从垃圾桶中捡回了奄奄一息的她,那时的她,娇小无助,几乎被严冬夺去生命。然而,岁月流转,她竟对我厉言:“若你见江川病危而不救,何不自戕以谢?”此言如锥,刺痛心扉。
再次睁开双眼,周身的疼痛与疲惫已烟消云散,身躯变得如雾般轻盈透明。原来,我对尘世的执念过深,以至于化作了幽魂。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回响:唯有放下执念,方能轮回转世,重启新生。
凝视着那具已无生机的躯壳,纱布下涌出的蛆虫密密麻麻,遍布全身,贪婪地噬咬着每一寸肌肤。显然,我已离世多时。如此长久,竟无人察觉我的离去?我心中泛起一阵凄凉。
悬浮于半空,我俯瞰着那座熟悉的老宅,面积虽不足二十平米,却承载了我一生中最温馨甜蜜的回忆。屋内最显眼之处,悬挂着一张照片——那是我与女儿初次合影的珍贵瞬间,画面定格了我们曾经的笑颜与温情。
照片中,我紧紧拥抱着女儿,两人脸庞洋溢着无邪的笑容,仿佛全世界的快乐都凝聚在这帧画面中。那是我第一次带她奔赴海边,看她在阳光下与小伙伴们嬉戏追逐,那份无忧无虑的欢愉让我的心田溢满了暖意。
家境贫寒,为了维系我们母女二人的生活,我不得不每日奔忙于三份工作之间。即便如此辛劳,我内心坚定如铁:“雪亭,尽管你并非我亲生骨肉,但我定会倾尽所有,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也是我生活的动力源泉。
年幼的雪亭格外乖巧懂事,每当我在一天的劳累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她总会用她稚嫩的小手轻轻按摩我的双肩,试图驱走我的疲倦。她闪动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说:“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等长大了挣钱养你。”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感动。
然而,同样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我身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参加她的家长会时,冷淡地将我拉至一旁,眼中再无昔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冷漠。
“不是说让你别来吗?看看你自己穿成什么样子,只会给我丢脸!”她的话语像尖锐的针刺入我心,那冷漠的眼神让我一时无法与记忆中那个体贴的小雪亭重叠。
就在这矛盾爆发前不久,一直学业出众的女儿在月考中遭遇滑铁卢,排名大幅下滑。班主任告诉我,她似乎与班级里的某个男生有了早恋迹象。我深恐她纯真的心性被人利用,急忙向饭店老板请了半天假,急匆匆赶往学校探明究竟。
校园的一隅,我看到了令人心惊的一幕:已然出落得温婉秀丽的女儿正与一个男孩紧紧相拥,情态缠绵。那男孩一头黄发张扬,耳畔闪烁着银色耳钉,指尖夹着袅袅上升的烟雾,形象与我心目中女儿的理想伴侣相去甚远。一时间,各种关于少女误入歧途的影视剧情在我脑海中闪过,心中的担忧瞬间化为怒火。
那是我第一次对女儿厉声呵斥,我快步上前,强行将他们两人分开。女儿在突如其来的干预下,脸上瞬息间写满了惊慌与无措。
我愤怒得浑身颤抖,手掌高举却又在最后一刻无力垂下。那男孩全身名牌,目光中透出对我的轻蔑与不屑,率先挑衅道:“程雪亭,这谁啊?你妈?”女儿声音微弱,如同蚊蚋低语:“不,不是,这是我家保姆。”男孩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踩灭烟蒂,话语中毫无敬意:“喂,大妈,我和她谈恋爱,关你屁事?”面对他的嚣张,女儿只是尴尬地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深知青春期孩子的敏感与叛逆,于是默默选择了退让。自那日起,我再也没有在她朋友圈子面前出现,只为避免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思绪被手机震动声拉回现实,我好奇地飘近查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十多个未接来电,皆来自女儿。原来,她并未忘记我,只是……一切都晚了。
“都怪我,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心中暗自叹息。倘若我能再坚持片刻,或许就能等到女儿的来电,至少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她的声音。只可惜,命运弄人,生死之间,竟无丝毫转圜余地。
编辑:iihuo68 来源:我死后,女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