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闻比我回来得还晚。
他眼眶里盈满了泪水,鼻尖红红的,像是被欺负惨了,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我倒不觉得上官翎会对他做些什么,但本着兄妹情分,我敲了敲他的房门,
「哥?」
顾朝闻一把拉开了门,顺便把我也拽了进去。
他声嘶力竭地批判我,
「我可是你亲哥哥,你眼睁睁看着那女魔头将我带走,拦都不拦她一下!」
顾朝闻有点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都没来得及梳妆,蓬头垢面的,衣裳也是散乱的,半点规矩都没有,万一被人发现我是男儿身怎么办?」
我抿唇,扯开一个无奈的笑来,
「你就算今日穿着男装出去,上官翎也会来问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而不是怀疑你的身份。」
这时我视线一转,看见了床上顾朝闻还未完成的刺绣。
「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水平竟下降到这种程度了?」
上面一针一线都是歪曲的,活像布上撒了毛毛虫。
闻言,顾朝闻紧张地上前几步,将这副绣花藏在了身后,
「这是上官翎送我的,她说让我趴在马背上,定是颠得我不舒服了,向我赔罪。」
「那你改它做什么?」
「我朝有规定,未出阁的姑娘都要在教习嬷嬷那里学女红,只有教习嬷嬷点头了,才能回家。其他的倒是能糊弄,但要是完不成绣花,上官翎这辈子都不能回军营了。」
顾朝闻坐在镜子前,开始一点一点梳凌乱的头发,
「可我总觉得,上官翎那样的女子,就应该举着长枪征战沙场,就像朝毓你一样,你们都不该被困在迂腐的律法之下。」
「我想,总有一天,上官翎能回到西北军营,你能恢复女儿身,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我也可以穿着男装,大大方方地学我想学的女红。朝毓,总会有这样一天的,对吧?」
「对。」我重复道,「会有这一天的。」
我痴迷那些枯燥无味、晦涩难懂的律法,平生第一次觉得它们是落后的、是封建的、是该被废除更改的。
回到自己房中,我还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视线扫过桌面上的两只锦盒,我喊来了侍从,打算物归原主。
结果袖子的那只锦盒好好的,装着桃子的锦盒却空了。
顾朝闻姗姗来迟,他心虚地站在角落里,「原来你还要还回去啊?」
「桃子呢?」
「我看天气热了,这桃熟了也放不久,就让小厨师做了两碗桃子乳酪,你昨天自己还吃了呢。」
昨晚顾朝闻确实送来了一碗桃子乳酪,谁曾想这是拿江辞舟的桃子做的?
今日上朝时,我还说要一并还给江辞舟,结果转头自己吃了,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这还不简单,我再去街上买一个赔给他,买十个都行!」
「罢了,我自己送过去。」
不管如何,这都是江辞舟的一片心意,还是不要诓骗他。
我带上两个锦盒,还从集市上挑了些水果,前往江府。
江辞舟是个很会做官的人,不管对上谁脸上都带笑,说话滴水不漏、八面玲珑,有人往他头上扣黑锅,他能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
没想到这样的人,在自己的府中却格外安静。
江辞舟一直上扬的嘴角放了下来,一袭青衫,莫名透着点疏离。
他坐在庭院内的桃树下,借着落日的余晖在读一本古籍。
没有人通报,他又看得实在入迷,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
「朝闻兄?」
「嗯。」
江辞舟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了我怀中的两只锦盒。
他目光一顿,「朝闻兄是特地来还东西的吗?」
怀中的锦盒瞬间成了烫手山芋。
我略有几分心虚,「理应原封不动归还,但我一时嘴馋,将桃子吃了,特来赔罪。」
身边跟着的侍从放下水果就退了出去。
江辞舟的目光炽热,我不自觉偏过了头。
「朝闻兄这样聪慧,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分桃断袖。
我怎会不知?
可我的身份注定是个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江大人,我并没有这样的癖好。」
我故意将话说得重些,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就要走。
袖子被人攥住。
江辞舟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冽,此刻却透着几分落寞,
「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为难顾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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