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找出尚仪所的灰色制服穿上,言司赞帮我整理衣襟时说:「看你,今年开年几场大的宴会下来,去年的衣裳穿着都大了,腰带多出半指宽来。」
「是吗?我还觉得我胖了呢。」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我的脸,戳了戳脸上的肉,自觉不像从前那么紧致了。
跟我一样大的官家女子早就结婚生子,有的孩子都订婚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觉得我都老了。
言司赞帮我戴好头冠,用手指拨了一下我头冠上的蓝宝石:「你们五品的头冠就是好看。」
「等你以后上了五品,我让尚服所给你做个你最喜欢的翡翠头冠。」
「少给我灌迷魂汤。快去吧,晚了皇上可能就回书房了。」
我在宫规允许的最大范围内小跑到了御花园,然后装作闲庭信步一般「偶遇」皇帝——这都是跟争宠的嫔妃学的,你还别说,这招虽然老套,但最管用。
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皇上远远看见我这不同于一般宫人的灰色身影,让薛世清叫我过去。
去凉亭的路上我跟薛世清打听:「薛叔叔,今日天气可真好啊,您说是不是?」
直接问皇上心情好不好属于刺探圣心,被人发现是大罪,所以我只能问天气好不好,薛世清自然懂得我的意思,笑着说:「是,难得的晴天。」
等到了皇上面前,我傻眼了,他穿着常服在品茗听琴,身旁杵着一个大高个跟他说话。不知皇上说了什么,那大高个抿着唇一脸不高兴——在皇上面前都敢面露不虞,是个狠人。
大高个狠人正是我那不为人知的前夫杭兰阙。
晦气!
「微臣拜见皇上。」
「朕还说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来找朕,没想到啊,当了尚仪之后涵养功夫见长,等了一天半才来。」
并不是忍了一天半,而是一直在全宫范围内逮捕皇上,直到今天你才进御花园来着。
我讪笑着说:「皇上,微臣愚笨,没有皇上点拨,实在不知道如何做好您安排的差事。」
「你家贵妃就什么都没说?」
「皇上这话可折煞微臣了,自入宫以来,元辞心中就只有皇上,没有贵妃,微臣只是皇上的臣子,更不会听贵妃的话。」
皇上跟杭兰阙说:「瞧瞧人家多会说话,你一口一个姐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后和你都姓杭,有心之人参你一个大不敬你能怎么办?也是朕知道你的为人,换作其他人,难道不疑心猜忌你?」
杭兰阙闷声道:「臣驽钝,不懂也学不会这些。」
他可不驽钝!以前在藓都的时候,八文收的山货他能舌灿莲花卖到十五文,一个冬天就赚了一条藓都贵族才穿得起的狐狸皮坎肩送给我,苏兜兜的小背包都换成了彩绫香包,这叫驽钝?
我懂了,他在皇上面前给自己打造的形象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武将,就跟我在皇上面前给自己打造的形象是没什么主见但很懂察言观色的小姑娘一样。
皇上无奈地笑了笑,冲我摆手让我起来:「坐吧。东宫那夜的事如今传成什么样了?」
「微臣这几日未出宫去,对宫外的情况不太了解,宫内已经处置了九个宫人,送去慎刑司拷问了三个,都咬死了说不是故意传播,目前宫里人是不敢再传风言风语了。」
皇上听了我的禀报不予置评,却叫薛世清:「都退下。」
薛世清带着其他随侍都退下了,皇上才对我说:「先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朕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太子身上,更不允许有心之人恶意构陷东宫。」
「是,元辞明白。」
所谓先皇之事,是指皇上的大哥郑昊,他过度宠幸藓都进贡的宦官阮六儿,不仅给予高官厚位,还纳了阮六儿的妹妹阮云儿为妃,任由阮家兄妹戕害嫔妃皇嗣,最后竟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阮云儿所生的皇子为太子,无异于将天下拱手送给藓都。
崔贵妃就是在那时候入宫的——太皇太后想要出身高贵美色过人的女子将先皇拉回正途,选中了她,可惜她没能把先皇的心从阮六儿那个阉人手中抢回来,让太皇太后非常失望。
后来郑昊暴毙,阮家兄妹在宫变中被杀,崔贵妃冒死拿到了传位诏书,让当今皇上郑纯继位,郑纯继位后立马封了她做贵妃,太皇太后就更厌恶她了。
如今,太子在大婚前跟琵琶伎牵扯不清,难免让人回想起当年的郑昊跟阮六儿——偏偏那么凑巧,这琵琶伎黎烟的生父也是藓都人。
身为崔家人,我实在太明白皇帝的担忧了。
接着,皇上就跟我们说了个重磅新闻:「舞乐阁的琵琶伎有一半藓都血脉,朕让薛世清将他安置,元辞,你亲自去审问,弄清楚他和太子是怎么回事。至于宫外你人手不够,就让兰阙从旁协助,最晚半个月,要将事情处理干净,不能影响太子。」
果然,皇上说的整顿宫纪不是简简单单将宫里的流言蜚语压下去那么简单,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东宫,一举了结后患。
明面上让我查,是将皇后和太子择了出去,显得这件事秉公办理,没有偏私;暗地里他给了杭兰阙权力去为太子清扫障碍,相当于给皇后跟太子上了一层防护罩——杭兰阙是太子的亲舅舅,是绝对不会伤害太子的。
皇上还是那么滴水不漏,跟他真是没什么心眼可以玩的,反正谁也玩不过他。
我在心里头将各种阻碍都过了一遍,更加觉得这次的任务是个烫手山芋。
我又看了眼坐在我对面的杭兰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中的某处,仿佛刚才皇帝说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行,算你能装。
我却装不了一点,不情不愿地接了旨。
我一点都不想跟杭兰阙共事!
编辑:iihuo68 来源:辞旧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