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笙失眠了,想起一些旧事。
大约去年这时,纪淮之刚刚开始玩赛车,出过一次车祸。
那回江笙差点被吓死,纪淮之从车里被人抬出来时,满头都是血。
不光她以为纪淮之要死了,纪淮之自己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救护车上短暂睁眼的一分多钟里,喊小笙子。
江笙赶紧凑过去,她的手被纪淮之一把抓住。
他的手很凉,江笙双手捧着摩挲,流着眼泪让他不要说话了。
可他还是在喊小笙子。
江笙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她在他耳边说:“我在呢。”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才放心了,又陷入昏迷,只是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又喃喃叫了声小笙子。
好在纪淮之命大,这伤看着严重,其实不然,手术也不大,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回家休养,三个月和半年的复查情况都还不错。
纪父纪母因为这件事勒令纪淮之不准再玩赛车,但江笙知道,他还是在偷偷地玩,只是没法明目张胆参加比赛。
没人能管得住纪淮之,她也曾经试图劝说,他总是插科打诨带过话题。
不过,这场车祸在江笙心里,意义绝对不是单纯的阴影,纪淮之昏迷时叫的是她的名字,就连他那些玩赛车的队友都听到了,他们也都认定她和纪淮之是一对。
那时她就想,纪淮之心底,总还是有属于她的位置的吧。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一个男人昏迷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抓着她的手,谁能想到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从来没喜欢过。
江笙睁着眼在黑暗里想这些,一股沉钝而又缓慢的疼痛,从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眼泪从眼角安静地滑落下去。
翌日早晨去上自习,仍是没法专心。
她和纪淮之从前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的不愉快,也从来不隔夜,要么他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她也会低头。
可这一回,到了中午,她没有再收到纪淮之的消息。
午饭时,江笙接到一通江母赵念巧的电话。
“淮之打架那事儿,你清楚吗?”赵念巧说:“昨晚纪家闹得挺凶,老头子差点被气得犯病,淮之也被关在祠堂一个晚上,听说还挨打了。”
江笙心口一沉。
纪淮之是纪家的宝贝疙瘩,她从来没见纪父纪母对纪淮之动过手,以前偶尔也会罚跪祠堂,但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
对纪淮之那样的少爷,这次的惩罚算是很重了。
“我看他爸妈也是头痛,尤其他妈妈,本来还指望他继承家业呢,到现在还不务正业的,还打架……这样子,还不如那个私生子纪时寒,我听说私生子反倒争气,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上班了,回来直接带着工作经验和从国外挖来的团队,进了纪氏总部,再这样下去,这纪氏将来会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赵念巧絮絮叨叨说纪家的八卦,江笙却没细听,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挂断电话,她背上包下楼,打车回家。
只是,到了自己家别墅门口,脚步却没停,绕过去,按响了纪家的门铃。
纪家的保姆过来开门,见是她,面露喜色:“笙子来了,你赶快和太太说说吧,淮之都跪了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放人呢,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看来这次纪淮之是真的把他父母惹毛了,江笙不敢耽搁,赶紧往主屋里走。
纪淮之虽然体质不错,但毕竟出了车祸至今也就一年多,跪一夜……她听着都开始着急了。
纪父大概是去上班了,此时主屋客厅里,只有纪母。
江笙过去恭敬地打招呼,“纪阿姨。”
“笙子,”纪母付婉雯见着她,“你也帮忙多看着点淮之啊,你看他成天闯祸,我这个当妈的说了他也不听……”
付婉雯抱怨很多,纪淮之不成器,还不如私生子上进,她这个当妈的都面上无光,脸色也难看,“对了,我听说淮之这次打架和一个女的有关系,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那小子好多遍,他就是死活不肯说。”
江笙低着头,手缓缓攥紧,很久,她小声道:“对不起纪阿姨,是因为我。”
付婉雯眉心蹙得更紧了。
“有个男的欺负我……”江笙抬不起头,声音很弱,“淮之就帮我拦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就连现场的情况都不清楚,说得非常含混,“你们不要再罚淮之了好吗……他不是故意闯祸的,是为了帮我。”
付婉雯定定地盯着江笙看,江笙感觉就像是在被凌迟。
她的脸颊滚烫,是因为羞愧。
纪父纪母对她其实很不错,但为了纪淮之,她对他们说谎已经不止一次了。
良久,付婉雯叹口气,“笙子,那可是酒吧,你说你……你以前挺乖的,你怎么能和淮之去那种地方呢?”
江笙头更低,只觉得难堪,“对不起。”
“淮之生性不羁,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就指望你帮忙多管管他,但你现在这样……”付婉雯摇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江笙指甲将自己掌心抠得泛红,忍不住对自己洗脑:没事的,反正以后要做纪家媳妇儿的人不是她,纪母怎么看她也不重要。
付婉雯起身,往祠堂方向走,江笙没有跟过去,她知道付婉雯这是要放过纪淮之了。
付婉雯其实很宝贝纪淮之的,如果不是真的被气到了,也不会为难自己儿子。
纪淮之揉着跪得发麻的腿走到客厅,瞥见江笙,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江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腿疼,哪怕他没有那么老实,站站跪跪坐坐地蒙混,可好歹也是一夜,现在这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江笙看到他脸颊肿着,还有个明显的五指印,大概是来自纪父或者纪爷爷,她没有问,而是问起付婉雯,“纪阿姨呢?”
“上楼去了,说是不想看见咱俩,还说让咱俩都自省,以后别去酒吧。”纪淮之浑不在意,“我妈就是管得太多,现在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按她说的这样哪里也不能去。”
江笙站起身,“那我回家了。”
“等等,”纪淮之一把抓住她手腕,仰头看她,又压低声,语气带着些许柔意:“我妈是不是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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