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给的小册子我没看,留着烧炉子了,烟挺呛人。
等温瑾把汤婆子拿进房问我烧什么时,我如实回答了。
「咣当」水洒了一地。
温瑾慌忙愣在原地直道:「完了完了。」
我只觉得她大惊小怪。
我被翻牌子的那天下雪,裹得再严实也抵不住外头风寒,几乎是哆嗦着被抬上龙床,还好皇帝那儿暖和,还香喷喷的。
我这正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专心端详着顶上的帐子,一个脸就缓缓出现在我面前。
皇帝弯着腰打量着我,神色淡漠,像是在估量一件玉器的价格。
我也在打量他。
半年前远远看了眼,其实没瞧真切,这会儿细细地看,还真俊,比我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兄弟有气势多了。
「多大了?」
「十四,不对,快十五了。」
「才十四。」皇帝没了兴致,「这么小?」
「......」不是他选我进宫的吗?
我在被子里伸展不开,只能努力歪着脖子,想靠近他,生怕他把我退回去:「不小了不小了。」
皇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眼神异常深邃,倒没有什么一眼万年的深情,却多了几分兴趣。
后来他告诉我,一般妃嫔头一次侍寝要不紧张羞涩,要不主动柔媚,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欲望,只有未脱的稚子之气。
可能他那一瞬间又忘了,我真的才十四,确实还是个孩子。
「你还挺心急的。」他问我,「知道要干什么?」
「睡觉?」我试探着回答。
皇帝笑了,原本冷着的一张脸绽放了浅浅的笑容,比那汤婆子还暖和。
「那就睡朕边上吧。」说着他帮我拿了件衣服扔我脑袋上,「自己钻出来,穿上。」
我俩躺着聊了几句,他问我家在哪儿,家里有谁,小时候过得怎么样?
我都一一回答了,并且批评了我几个混不吝的哥哥,平时喜欢捉虫子吓我,钓鱼从不让着我的恶行。
皇帝枕着手臂问:「那朕帮你罚他们?」
虽然他语气轻松,我却怕君无戏言,忙说:「别罚,他们也做了好多好事!」
「说来听听!」
「......」这就把我难住了!
我慢慢钻下被窝,幽幽叹了口气。
造孽啊!
我们那一家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爹古板,我娘小气,我兄长不学无术。
都指着活一辈子,开心为上。
所以至今家里头就攒了点小钱,进宫前爹人前人后都苦着脸,在我房门前来回转悠,最终只望着屋里那摇曳的烛影,低声喊了句闺女。
我娘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给我置办了点首饰,还有一个镯子是她嫁人时娘家给的,一代代传下来,左右算个古件,娘说这也算嫁人了。
我那俩哥哥,不是东西,在我离家前才从烟花柳巷里恋恋不舍回来,一个满身酒气,一个眼睛通红,瞥了我一眼只是困惑,人后悄悄地说:「丑丫头,才多大就出门了。」
入宫为妃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我们家那群人都哭丧着脸,觉得我去送命。
虽然他们有各种缺点,但我知道他们爱我。
可惜了,我没法告诉皇帝,这不摆明了家里人不待见这姑爷吗?
「好事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但确实都是好人。」
我这么跟皇帝说。
皇帝愣了一下,直直看着我,确实,也就我这个年纪能坦坦荡荡地说他们都是好人。
这个世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也不错。」他笑着说。
皇帝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我散开的长发,舒服得像是在撸猫,舒服得我不想废话只想睡觉。
要知道平日里我一个人早早就睡下了,今儿个为了陪皇帝,强打着精神说话。
我眼睛慢慢合上,享受着被窝和炭炉,还有皇帝的体温带来的舒适。
意识模糊前,我想起一件事,虚虚攥起皇帝的衣襟,瓮声瓮气地问:「皇上,明儿个我还能来吗?」
皇帝跟着躺下,支着脑袋,迷蒙间我感觉一道目光正在我脸上逡巡,皇帝柔声问:「你想陪着朕?」
明明是柔情蜜意的话,我却听不出一丁点温暖。
但我太困了,没心思编谎话,只能断断续续说:「主要是你这儿的炭暖和......冬天太冷了。」
然后我的意识就遁入了黑暗,隐约觉着有人抱住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编辑:myxzm123 来源:小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