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秋是第一次见到夏涵这副样子,他的心脏高高悬起,哪怕夏涵已经止血了,却依旧感到难言的后怕。
“我们去医院。”
他说完,就要抱起夏涵。
夏涵往后躲开了他的拥抱,苍白的面色,因为自然的笑显得红润了些。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上火。”
“回家吧,有点冷。”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子,将脸埋在围巾里面,双手伸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开口。
像是方才崩溃痛苦的神色,都只是宋向秋的错觉。
回家,指的是回宋向秋的出租屋。
两人在老家春城没有住宅,也没有家人,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去了。
每年过年,总是夏涵来京洛找宋向秋。
就像是每月一次的见面那样。
宋向秋打了辆出租车,寻常总爱找话题的夏涵,沉默得反常。
她只是望着窗外,似乎是在发呆。
霓虹灯透过窗将她的脸,晕染上许多种颜色。
看到夏涵这副样子,宋向秋本该感到满足,毕竟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他不想被夏涵缠着,故意说了这些话逼她认清现实,可夏涵的反应,令他格外不安。
怪异感不断拉扯着他的情绪,宋向秋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恶劣。
他或许该慢慢来的。
不,不对。
他讨厌夏涵,有心报复,若是说完那番话,她依旧听不进去,那才更令人心烦。
别胡思乱想了。
夏涵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了。
尽快划清界限,才是上策。
他没有做错。
“是喜欢。”
夏涵忽然转过脑袋看向他,宋向秋怔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
她在告诉他,他所阐述的那种见到苏惜宁的感受,就是喜欢。
“还有,没关系。”
新年礼物需要补也没关系。
夏涵垂下眸子,右手塞在口袋里。
“因为我送给你的那份也需要补。”
她原本准备的是戒指,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既然宋向秋有了喜欢的人,她不该再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行为。
“为什么?”
宋向秋的视线落在夏涵的右口袋上。
夏涵哪怕伤心生气,也不会故意不把礼物送给他,更不可能没有给他准备礼物。
“我们是朋友,对吧?”
宋向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闪。
对了,夏涵今天本来想跟他告白的。
准备的礼物,应该也有些暧昧,所以她才会笑着强调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是朋友。”
他这么说,回答后却感到莫名烦闷。
夏涵的笑又开始变得可憎起来。
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放下?
你的爱就这么廉价吗?
宋向秋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他根本控制不住极具矛盾感的思绪。
道不明的纠葛拉扯着神经,浇灌着心底的恶,怂恿他做些什么来打破夏涵此时平静的面容。
他将手搭在夏涵的右腕,视线扫了眼她的口袋,慢慢上移至她的脸。
“你分明准备了,为什么不愿意直接给我?”
分明清楚原委,却还是要装作单纯愚钝,只是为了再次刺激夏涵。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的接受一切?
宋向秋的手指微微收紧。
分明是他殚精竭虑要结束这段感情,但见夏涵如此淡然,竟然下意识耍手段继续钓着她。
不可以。
你绝对不可以轻易走出这段关系。
“你生我气了,对吗?”
宋向秋的眼里弥漫水雾,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夏涵心软。
示弱无害的面庞,是她最抗拒不了的。
或许是上天为了互补他糟糕的内心,特意给了他这副好皮囊。
夏涵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她喜欢他,只是因为这张脸。
曾经的宋向秋,也对夏涵滋生过不一样的感情。
可那朦胧的好感,是夏涵亲手掐断的。
那是一年秋。
枫叶落了满地,红得刺眼。
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过了敏,脸上都是难看的疹子。
夏涵总是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他,可那次,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尽管她很快就换上了关心的神情,用本就不多的零花钱给他买了药,却依旧令宋向秋感到惊怒。
他感到被背叛的痛苦,和被欺骗的疯狂。
所以他拒绝好好吃药。
哪怕整晚痒得睡不好觉,甚至将肌肤抓破,也要病态地证明夏涵对他的感情。
烈火灼心,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像是被钉在沙漠的十字架上,等待夏涵解救。
“宋向秋,你这个样子好丑。”
她笑得那样开心,看不到他的煎熬与挣扎。
“再不配合治疗,万一毁容的话,我可不要你了。”
宋向秋感到血液在一寸寸冷下去,掌心被他抠烂了,他却依旧保持着脆弱的神色。
“…你只是因为我的脸,才会对我这么好?”
“不然呢?”
夏涵坐在他身边,举着温水和药片,轻眨眼睛。
“你身体不好,性子又软,总是被人欺负,给我找了不少麻烦,虽然脑子也聪明,但依旧很没用。”
“不过,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你得好好爱惜这具身体和这张脸啊。”
这一瞬间,宋向秋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某本陈旧佛门禅法。
他没有去接夏涵手里的药,而是凝着夏涵的脸。
那如雾的眸子在惨白的灯光下,几乎要浅淡成薄膜了。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血肉污垢毛发肠…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
冷白的肌肤上是斑驳的红痕,宋向秋的掌心还残留着抓烂的伤痕,血迹斑斑,又丑陋不堪。
他死死盯着夏涵的眼睛,抬手,手指划过自己的眉、眼、鼻以及唇,留下蜿蜒崎岖的血迹。
“佛教中有一白骨观,以观人之尸首,血化为脓,蛆虫增生,皮肉坠烂,虫化飞蛾,仅剩白骨。”
夏涵被他莫名的动作和话语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
宋向秋将她拉扯过来,擒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
杯子里的水洒在宋向秋身上,药物零散缀在床上。
“不管生前是什么长相,人死后,同样都会生蛆腐烂,最后只剩一具白骨。”
“你不是看过尸体吗?为什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夏涵想起父亲扭曲的身体,想到母亲惨白的面容。
猩红的血和青白的肉块,臭味逼人。
胃部抽搐,她维持不住笑脸,用力推开宋向秋,慌乱跑向洗手间。
呕吐声传来,持续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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