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摄政王府。
屋外皑皑大雪,屋内炭火熊熊,却没有让宋妙仪觉得有一丝暖意。
空荡荡的书房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看着这个她本不被允许的进入的地方,宋妙仪苦笑一声。
苍白纤细的手抚了抚桌上自己拟好的休书,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迷茫。
“吱——”
房门被推开,宋妙仪抬起头,尽管烛光暗淡到只能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但她知道是慕淮安,当今皇上的二弟,尊贵的摄政王,她的……夫君。
慕淮安似乎也不会想到宋妙仪居然会在这里,顿时眉头紧蹙,“出去。”
宋妙仪垂下眼帘,忍着胸口的苦涩感,轻轻地道:“恳请王爷……休了臣妾吧。”
听到这话,慕淮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浮出一抹厌恶:“你又有什么花样?若是真想被休,也不用等到现在。”
此话如同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宋妙仪的胸口。
“这一次,臣妾真的不闹了。”
可慕淮安根本不信,似乎宋妙仪说什么都是满口的谎言而已:“那你便自己与太后去说。”
他转过身去,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屑:“你既有让太后威胁本王回来的本事,又何必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
“砰”一声。
房门被狠狠砸上。
慕淮安似乎连再多看她多一眼都觉得恶心。
宋妙仪隐忍了六年的心终于在此刻完全塌了下来。
在慕淮安眼中,她始终是个谄媚小人,哄着太后赐了婚,最后小人得志般的嫁入王府。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
到如今宋妙仪还清清慕慕地记得六年前的洞房花烛夜。
慕淮安不曾看一眼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连盖头都未挑开,只留下一句:“往后生死由你。”
短短六字,字字诛心。
未关紧的门缝,寒风袭入。
宋妙仪没有禁住地打了个冷颤,随即又引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赶紧用帕子捂着嘴,嘴中残留的苦药味变得浓烈。
“生死由我……”
到如今,她大概真的是如愿以偿,求来一死。
薄薄的休书被风卷起,最后落入一旁炭盆中,残余的点点星火将纸一角烧了去。
直到将近卯时,宋妙仪才僵硬地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书房。
回到寄秋院天已大亮,未想院内居然多了两个人。
一位是晋宁公主,皇上和摄政王的姑姑;还有一位女医。
见宋妙仪一身单衣走了过来,晋宁当即就呵斥:“堂堂王妃,衣冠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宋妙仪只是木讷地行了个礼,声音沙哑:“臣妾失礼。”
晋宁依旧没有好脸色,她睥睨着宋妙仪,言语鄙夷:“六年了,你这肚子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今日本公主特地将太医院的医女带来帮你瞧瞧,看是不是你身子不行。”
宋妙仪一怔,可她却没有资格去拒绝堂堂长公主。
紧紧地握了握拳:那件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片刻后,女医诊断的结果出来了。
晋宁听完,立刻怒火中烧,冲进房内。
“啪!”宋妙仪被晋宁狠狠地一巴掌打倒在地。
晋宁扯过她的手臂,看着上面那颗红色守宫砂,愈发怒火中烧。
“成亲六年了,宋妙仪,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宋妙仪想要收回手臂,那胆怯的模样让晋宁嗤笑一声,不屑地将她甩开。
“当初看在宋家在朝中还有点用,本公主才不反对太后的懿旨,不然以你区区礼部尚书之女的身份配得上慕淮安吗?如今你父亲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这科举泄题的罪责,不用本公主说你也知道。”
晋宁的话无疑是戳中宋妙仪的痛处,但她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
她抬眼望向晋宁,喉咙中似有一团棉花堵住,欲言又止。
晋宁冷着一张脸,瞟了眼宋妙仪:“这样罢,你自去向太后请旨下堂,就说自己犯七出之条,无法为慕淮安绵延子嗣。”
宋妙仪心中一颤,轻轻道:“太后不会答允此事的。”
晋宁细长的柳眉挑了挑:“也对,毕竟我皇族从未有过休妻之事。如此有辱皇家颜面,怎可传出。”
宋妙仪压制住心中酸涩,一双眼平静地看着晋宁:“公主意下如何?”
晋宁遗憾一般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却未有半分可惜:“慕淮安虽不能休妻,但他可以有位亡妻。”许是担心宋妙仪还不明白,又道:“你放心,等你死了,就算慕淮安不愿意,本公主也会向皇上请旨将你厚葬。至于你父亲,也许皇上都会开恩赦免。”
宋妙仪心头一怔:论权势,家道中落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反驳什么;论感情,慕淮安和自己形同陌路。
她垂下眼帘,轻飘飘地回了句:“多谢公主。”
晋宁走后,宋妙仪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
唯一的丫鬟小梅立即将药端了过来。
“王妃,趁着还有点热,赶紧喝了吧。”丝毫不在意先前这屋内发生过何事。
宋妙仪望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她有一瞬觉得,自己病的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
但她知道,人人都敬畏而堂皇的摄政王府里,心疼自己的,只有自己罢了……
她抬手将药碗推开:“王爷可还在府中?”
“听前院的小厮说,王爷此刻正在前厅会客,想必……脱不开身来。”
“替我梳洗一下吧。”
她还是想赌一次,赌慕淮安不会这般绝情。
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上一身浅色的秋装,宋妙仪便往前厅去了。
待她走到前厅帷幕后,看见三皇子和慕淮安寒暄了几句之后走了。
宋妙仪站了片刻,才走到慕淮安身后。
回过身的慕淮安眉头一皱,随后又恢复了一副拒她千里之外的模样:“有事?”
宋妙仪抿了抿唇:“王爷……”
“你这病病歪歪的模样给谁看?在这儿玩苦肉计,不如直接去找太后说本王苛待了你。”
不知为何,宋妙仪苍白的脸色惹得慕淮安心中一阵烦躁。
宋妙仪眸光一暗,下意识地问出声:“王爷可接受有位亡妻?”
慕淮安一愣,面上划过一丝惊愕。
可随即又觉可笑:“本王何曾有妻?”
宋妙仪看向慕淮安,死死攒紧手中锦帕,原来他当真对自己无情。
良久后,她问道:“妾身若真的死了,王爷,又可否救妾身父亲一命。”
不待他回答,宋妙仪又低下了头,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卑微:“臣妾……求您了。”
慕淮安只觉得宋妙仪的话让他心烦意乱:“你说这话是威胁给谁听,想死?你敢吗。”
宋妙仪仰头,清清慕慕的看见了男人眼底蔑视与嘲讽。
屋外响起一道惊雷,照亮了她如雪般的脸色:“有何不敢。”
“若真如此,本王还可敬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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