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云也
如果今天来到病房，你发现检查手套包装上标注着「有粉」，你会作何感想？
对许多医生来说，有粉手套早已是「上个年代的记忆」。「十几年前手套都有粉，老教授还在手术台上说，这些粉一定要洗掉，不能接触病人，否则敲你们的手。当时只觉得医者仁心，不清楚这些粉末对自己也有害，而且也没得选。后来就慢慢用得少了。」
2016 年起，有粉手套由于健康风险已经被多国禁用。2018～19 年，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文通报，要求「关注有粉医用手套风险」。
国内实施「限制令」五年后，还有多少医院的门诊里摆着有粉手套？
因人体危害
多国已禁止有粉手套用于医疗行为
近两个世纪以来，医用手套因为「保护医患双方免受病原微生物感染」的重要功能，成为临床必需品。为了方便医生双手和模具假手「穿脱」手套，石松子、滑石粉作为润滑剂登场。
但很快临床和基础研究陆续证实，滑石粉是能在组织内长期稳定存在的不溶性异物，诱发炎症形成增生，在术后导致肉芽肿、腹膜结节等严重后果。加之「致癌」疑云的笼罩，人们就找到了一种看上去很「天然」的替代品——表氯乙醇玉米粉。
但「天然」不等于「无害」，国内调查显示，17% 的医护人员和 8% 的患者接触乳胶可发生过敏反应；美国职业安全卫生研究所报告，一般人过敏率在 1～6 %，而医疗人员则高达 8～12% [1] 。
有粉手套上的粉末本身并不是过敏原，但会增大皮肤透性，导致过敏原趁虚而入。手套粉末还会和乳胶蛋白抗原结合，随着穿脱雾化于空气中，吸入同样会导致过敏。除了乳胶过敏，粉末的危害还有吸入导致的肺组织损伤、接触创面和粘膜导致的肉芽肿和腹膜粘连……
北京协和医学院原校长赵玉沛教授，早在 1991 年就曾呼吁应重视外科有粉手套的危害，期待无粉手套的出现，并告诫外科医生对粉末的危害予以重视 [2] 。
赵玉沛教授对有粉手套危害的早期关注 图源：文献 3
例如淀粉肉芽肿性腹膜炎综合症，患者在开腹手术后 10 天到 4 周发生腹痛、腹胀、低热、腹肌紧张、肠袢胀气。常因粘连或腹内感染诊为肠梗阻，并因此二次开腹，特异性发现有黄绿或血清样腹水、增厚结节状网膜，以及播散于腹膜的粟粒状结节和粘连灶。另外，胸膜炎、心包积液、假性脑膜炎、输尿管纤维化等等，都是手套粉末通过手术进入人体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2] 。
到 2016 年年底，由于对人体的危害，包括德国、英国、美国等多个国家均已发布通告，在医疗活动中全面禁用有粉手套。同时也对生产工艺中用到粉末的「无粉手套」做出严格规定：每个手套的残留粉末和碎屑不超过 2 mg 。此外，FDA 在其声明中称：无粉手套可以对患者和医务人员提供等效的保护作用，且并不会造成任何风险 [3] 。
美国 FDA 禁令：禁止有粉手套医用 图源：U.S. FDA 官网
自此，有粉手套与医疗行为绝缘 。
国内限制令 5 年后
有粉手套从医院消失了吗？
2018～19 年，我国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文通报，要求「关注有粉医用手套风险」。
结合当时有粉医用手套仍然是主流产品的实际情况，该通报建议：「医疗机构根据自身情况和具体操作需求，在符合相关规定的前提下选择使用合适的医用手套产品，在临床手术等侵入性操作中慎用有粉医用手套。有条件的医疗机构可以逐步淘汰有粉医用手套；暂不具备淘汰条件的单位，可以逐渐减少有粉医用手套的使用量。」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文通报：关注有粉医用手套风险 图源：NMPA 官网
事实上，考虑到有粉手套用于有创操作对患者的影响，早在我国通报发布前，一些医院已在自发推动院内临床操作中全面使用无粉手套。通报发布后，以三级医院为主，大量有条件的医院逐渐加入淘汰有粉手套的行列——尤其在外科手术中使用有粉手套的现象，已经基本消失。
不过，在非有创操作中（如体格检查），有粉检查手套的使用仍在部分医院可见。
中国乳胶协会报告显示，2019 年，在检查手套的主要品种中，有粉手套凭借 6.4 亿只的产量仍然雄踞半壁江山，还较上年出现了 8.68 % 的同比增长，而无粉检查手套和丁腈检查手套产量则较 2018 年有所下降 [4] 。
华东某三级医院心内科王医生介绍，近年来如果医院出现物资不足的时候，就可能面临只能选择有粉检查手套的情况。王医生表示，这些手套并非医院主动采购，而是来自爱心捐赠，「我看到许多企业和机构爱心捐赠的几十万只手套，都是有粉的。我理解捐赠方也许并不清楚，有粉手套对于医生还是有危害。」
华南某区疫情期间受捐明细 图源：某区卫生健康局官网
我国医用手套生产现在仍执行 2009 年以前出台的国家标准。2019 年后，关于医用手套有新增多项行业标准，但均未新增禁止非生产工艺需要用粉的相关要求，即并未对有粉手套做出标准上的限制或禁止 [5] 。
无论是检查手套还是外科手套，各企业仍同时在售有粉和无粉两种类型，大多数有粉产品在包装上通过小字标识「外科或有创操作需无菌清洗外表面」。
通报后医用手套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更新情况 图源：国家标准信息查询平台
从限制到禁止
医生的健康同样重要
考虑有粉手套在医疗活动中曾经广泛应用，从危害明确到彻底消失，从来都是长路漫漫。比如从 1998 年第一次公开请愿算起，美国真正做到全面禁止有粉手套历经了漫长的 18 年。
彼时，美国 FDA 收到了第一份要求在医疗活动中禁止有粉手套的公开请愿，由于证据尚不够充分、生产和市场规模都还如日中天，这份请愿没多久便被驳回 [6] 。12 年后，又一份证据更充分的公开请愿终于受到 FDA 重视，但仍在 2013、2014 年两次推迟有粉手套禁令，直到 2016 年才有了前文提到的最终禁令 [7,8,9] 。
从此前多国历次推迟禁令的理由来看，对危害患者健康的证据可靠性、生产不同类别医用手套的技术和成本、市场供求关系的影响都被不断提及，但对医生健康的影响似乎一直不是推动禁止的核心原因。
就像在医院里，出于对患者健康的保护，手术室有创操作中的有粉手套已经销声匿迹，但在日常的检查场景中，仍有医生需要面对过敏的尴尬。「拿起来戴上才发现这批都是有粉手套，但毕竟只是查体，不涉及有创操作，不太影响患者，自己过敏就吃药吧。」王医生表示。
作为保护医患双方的基础，手套的使用不该像在「开盲盒」——在有粉手套退出医疗活动的进程中，医生的健康同样值得重视。「为了医生的双手」这个理由本身，就已足够充分。
策划：云也、gyouza | 监制：gyouza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参考文献
[1] 段振兰,王秀华,胡范彬.北京地区医用乳胶手套使用现状调查分析[J].中国医疗设备, 2012,27(03):21-22+13.
[2] 赵玉沛, 外科手套粉末的危害. 国外医学.外科学分册, 1991(03): 第164-165页.
[3] Banned Devices; Powdered Surgeon's Gloves, Powdered Patient Examination Gloves, and Absorbable Powder for Lubricating a Surgeon's Glove. Final rule. Federal register, 2016. 81(243): p. 91722-31.
[4] 2022-2027年中国合成橡胶行业市场前瞻与投资规划分析报告.
[5] 杨锐与熊绍东, 基于国内外医用手套标准比对分析的医用手套应用研究, in 第十八届中国标准化论坛2021: 中国广东佛山. 第8页.
[6] Edlich RF, Reddy VR. A call to ban glove cornstarch. Arch Surg. 2001;136(1):11611146794
[7] Edlich RF, Long WB III, Gubler KD, et al. Citizen's Petition to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to ban cornstarch powder on medical gloves: Maltese cross birefringence. Am J Emerg Med. 2009;27(2):227-23519371533
[8] RF, E., G. JA and S. WB, FDA delays decision to remove powdered gloves. JAMA surgery, 2013. 148(5): p. 406-7.
[9] RF, E., G. JA and N. JE, The FDA agrees to ban powdered medical and surgical gloves. The Journal of emergency medicine, 2014. 46(3): p. e105-6.
编辑：ifhealth 来源：丁香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