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她说不识字的时候,凌先生是不信的。
他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枪毙此女。]
将纸递给她,「把这个交给门外保镖。」
她懵懵懂懂地接过纸,出门去了。
门外响起拔枪的声音,他赶忙出去制止了保镖。
保镖的枪,已经顶到她脑门上了。
傻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先生又试探了几次,发现这小姑娘除了唱歌好听,是真的没什么脑子。
但人家偏偏命好。
他随便一捧,柳萧疏的名气便噌地窜起来,火遍上海滩。
不光是十里洋场,街巷弄堂、马路公交的喇叭里、广播里,都回荡着她的歌声。
她的靡靡之音让每个人的耳朵餍足。
她的名字,占据了报刊杂志的封面。
柳萧疏,一个神秘而令人神往的女子。人人都想探究她。
凌先生并不喜欢这样。
树大招风。他行事低调,不喜招摇,弄这么一个女歌星在身旁,很不安全。
他刻意疏远她。
一开始三五天不见她。后来七八天不见。再后来十天半个月都消失。
有一次消失了一个月,再见到她时,她眉头紧皱,扑将上来,很冒犯地在他西服上嗅来右去。
[香水味,脂粉味,还有花香味。J她像审问特务一样,「你去哪了?你去见谁了?」
凌先生觉得好笑。
原来自己每次审问特务时,都显得这么幼稚吗?
他说:「有公务,去南京了。」这是实话。
她却刨根问底:「你在南京还有公务?你不是洋场老板吗?哪来的公务?]
凌先生顿觉自己失言。该死,在她面前竟卸掉了防备。
他推开她,「滚远点。]
她一僵,语气微颤:「你说什么?你对我腻了吗?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我恨你,你这个坏人!我要告你!
[告我什么?]
[告你……告你……告你负心!]
他不怒反笑。
太傻了简直,傻透了。
这么傻的姑娘,他跟她较什么劲。
[好了好了。]他重新把她揽入怀里,「我的心好好地在这里,你摸,你摸嘛。]
她的小爪子真的摸上来,带着一点调皮的惩罚。
[喂!怎么摸人的?]他气场不稳了,「喂,老实点,我要杀人了!]
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杀人的时候,她整个人呆掉了。
是他身边的一个保镖,被他发觉有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趁着保镖还没反应过来,拔枪就射。
子弹准准穿透了保镖的眉心。
他吹吹枪口,让手下拖走尸体。
他想哄哄受惊的小美人,她不让他碰。
他问:「你怕我了?]
当初不要命地往他跟前凑,也没见她怕过。
[你杀过多少人?]她问他。
「不知道。算不过来。」
[你不会怕么?]
他怕么?他怕。
这个世道,人人都在恐惧着什么。他是被时代风暴裹挟的尘沙,只能滚滚向前,无法后退。
不是他死,就是谁亡。
小姑娘到底脑袋缺根弦,缓了一会儿,就迅速整理状态,容光焕发登台唱歌去了。
今夜的她,又是全场的女神。
在华歌汇她有特权,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今夜居然唱了一曲京剧,观众照样听得如痴如醉。
那边厢,凌先生的事务却不太顺利。
周密安排的秘密行动,出了岔子,死了好几个手下,他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事后,他一遍遍复盘。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暴露了行动?
他怀疑到柳萧疏身上。
他身边的人,都是常年一遍遍筛过的。唯有她,像只小野兽,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撞破他的防线。
就,非常可疑。
他把她囚禁起来。
没忍心扔进大牢,只软禁在华歌汇的地下室。
亦没忍心对她用刑,只用了冷暴力——不见她。
她不怕枪口顶着脑袋,却最怕他的冷暴力。怕他消失,怕他腻烦,怕他负心。
这一次,他足足把她冷了两个月。
心想着,待她防线彻底崩溃,再软硬兼施,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这期间,他仔细调查了她的来历和行迹。
竟没查出任何问题。
她看上去太清白了。一个从苏北农村来上海滩谋生的小姑娘,进入华歌汇以后专心工作。红了以后也很知分寸,从不独自出门,不和闲杂人等交往。
她的生活里,只有凌先生。凌先生不在时,她除了唱歌,便是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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