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月已然过去,汉王后背的箭伤已然痊愈。
七天时可坐起,半月时可站立行走,如今疼痛已经消失。
这些日子汉王时常一人发呆,也不允许除送药送饭的任何人进屋打扰。
在自从可自主行走后,便要了纸笔墨砚,随后俯身在纸上奋笔疾书。
只是汉王这毛笔字张牙舞爪,实在不堪入目。
纸上的内容大概是:
我在现代已然身死,重来到古代做了王爷,我不想活活蒸死亦或是烧死。
我上辈子太累,这辈子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珍惜生命,活得长久一点。
那么我有两个选择:
一、争皇位。惨死的几率很大,成功的几率很小。
二、不争皇位。可能不会惨死,但只是可能。汉王的记忆中朱高炽与朱瞻基两父子,一个面上看着宽厚仁慈,一个看着乖巧温顺。
但是根据历史知识来看,这两父子一定不会像表面上那样。
若是自己不争等这俩父子上位后会不会永绝后患直接更容易的弄死我?
汉王写着写着,想到种种杂绪,深吸一口气呼出,嘴中喃喃:“生在帝王家,坐不上那个位置,就只能是死吗?”
“我不想争,可是建文朝朱棣几兄弟对朱允炆的皇位没有威胁,上位者都想赶尽杀绝,那么自己呢?”
“难说、实在难说……”
“帝王家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嘛……”
汉王苦笑着将自己所写的纸张,置于火烛上燃为灰烬。
他的眼神望着门外,是灿烂阳光、是房檐投射下的阴暗,一面温暖如春,一面冷似寒冬。
而后,汉王又拿出宣纸,提笔在上面继续写张牙舞爪的九个大字:世子体弱,汝当勤勉之。
这句话是朱棣对汉王亲口说的,那时汉王还没有对皇位产生欲望,在战场上,汉王搏命救下朱棣,朱棣拍着汉王的肩膀,亲口而说。
而也是这句话,在汉王的心中点燃了欲望的星点火种。
距离朱棣去世还有十年,活命这事得细细琢磨。
不过眼下更让张黎为头疼的是,汉王的妻妾儿女……真的太多了。
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十二个儿子六个女儿……
张黎细细思索汉王记忆,这些妻妾儿女都是对汉王顶好的亲人,从汉王的记忆看这些人并没有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恶毒之事。
反倒是汉王对自己的妻妾儿女动辄打骂,重则动用军法。
没有将自己的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家中的王甚至在将来会成为明朝的王。
整个汉王府就只有汉王正妃韦妃日子过得稍好,因为韦妃是朱棣亲手所指的汉王正妻。
张黎苦笑一声,汉王的品行在家中尚且如此,那么在朝堂之上,又有多少英才会效忠于他呢。
至于那些妻妾……或许自己不去打扰,他们反倒生活得安稳一些吧。
韦妃,那是原汉王的妻,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皇位之争,于汉王来说,开局即是败局。
于汉王是败局,但是张黎并不想惨死古代。
他一定得做点什么。
时隔一个月,汉王寝室大门缓缓打开。汉王手扶双门,身着白色寝衣,未束发冠,长发散乱,络腮胡长时间不打理已经遮住了大半张脸。
侍候在外的下人们神情略微惊讶,似是没有料想到门会在此时打开,毕竟汉王闭门已是常态。
“来人,更衣!”
“是。”
一众早早侍候在外的婢女和小厮在领头总管的带领下进入屋中,手脚利落的帮汉王张黎修面、束发、更衣。
不多时,将张黎从蓬头垢面修整得像从前的汉王一模一样。
张黎在铜镜中细细端详自己脸上的这一把络腮胡,皱眉思索,而后便拿起剪刀。
一把剪下胡子!
汉王府总管不解此举:“爷,您这是?”
“瞅着不顺眼,从后不留胡须。”
张黎将胡子剪了后,又拿起剃刀自己亲手将脸上残留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王总管看着眼前没有胡须的清朗面容,整个人的气质比以往多了一丝柔和,眉宇间的狠厉都已不见,眼神中不再满是杀意和戾气。
王总管总是觉得,汉王似乎变了。
张黎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自此以后,张黎便是大明朝的汉王爷。
……
汉王坐于铜镜前久久不回神,他摩挲着自己干净得没有一丝胡须的下巴,皱眉沉思。
这汉王原长相斯文清秀,甚至与张黎原来的长相倒有六分相像,也不是大老粗的气质,将那一团络腮胡刮去后,倒有一丝文人气质。
随即汉王随手招来王府总管,吩咐道从今往后不可怠慢自己的妻妾儿女。
并且让王总管去支些金豆子出来,去请应天府最好的授课夫子,去教授儿女。
原汉王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是重武轻文,但他觉得明事理比一身武功更为重要。
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是不去打扰了。
京师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汉王伤好的这一消息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
朝中官员不约而同带着贺礼组团上门看望,可是汉王府礼物收了,却也没瞧上汉王一眼。
汉王此时半躺在卧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古代杂志,也就是那些古代寒门的文人墨客所写的小故事。
而在不远处的圆桌上,是一些大鱼大肉的菜品,看着这些菜品倒是形状优美,不过色彩却全是青白色调,让原是作为四川人的汉王,提不起一丝兴趣。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清淡食物,如今他的嘴巴快要淡出鸟了。
汉王知道如今自己门前络绎不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府中竟然有他人耳目。
原本他还想着避其锋芒,借着养伤之名,修养个十年半载的。
不过还好,来的都是小喽啰,自己甚至都可以不出面见客。
房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王爷,太子殿下和大皇孙来看您了,闭客还是?”
王管家自以为对汉王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一向都不给太子面子,认为汉王此时也是依然选择不见。
汉王手中书本闭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与将来让自己惨死的人交锋了。只好起身端坐,将手中的书本随意置于一边。
“见。”
王管家听到此话,以为汉王又会借此为难太子两父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头打开门,然后转头去做领客了。
当朱高炽和和朱瞻基走近时,汉王仔细端详。
跟原身的记忆之中,没有什么不同。
朱高炽也正如传言一般,身材肥胖,走路一瘸一拐。
但是朱瞻基倒是与汉王记忆之中有些不同了。
为何短短一年时间,这小子身上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少了独属于毛头小子的浮躁与自大,反倒面上表情平稳,气质稳重,眉间神态不卑不亢,甚至有一丝与朱棣相像的王霸之气。
汉王的心里浮现出一丝不解,同时因为出现一些陌生和不可控因素,让汉王的心中出现一丝烦躁。
“二弟,你的胡子……”
太子对待汉王依然如之前一般和眉善目,不论汉王之前如何冷嘲热讽。
汉王此时正襟危坐,微微点头,脸上的神色平淡,态度认真且严谨的回答朱高炽的话,透露出对太子问题的重视和一丝不苟。
“回大哥的话,二弟觉着这胡子碍事,上了战场老是长虱子,所以就将它去了。臣弟想着爱干净,无所谓他人目光。”
汉王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仿佛出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一事。
除了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汉王爷,何时对太子说话这么有礼貌过?
其中最为震惊的是朱高炽,嘴巴微张,仿佛惊呆了下巴。
汉王一向对他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朱高炽也早已习惯,这突然的礼貌打得朱高炽猝不及防,甚至都不知如何回复。
“二叔,莫不是被那书中的脏东西上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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