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七月。
月光拂照大地,白河镇点点灯光与月争辉。
卫生所分娩室里,一声声凄惨的尖叫,响彻了仅有二百来户人家的小镇。
“痛啊!!!”
“用力,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快加油!”
负责接生的女医生一边擦汗一边鼓励,眼前这个坐着小轿车来的富太太,是他们卫生所妇产科近年来接到的唯一患者,必须照顾妥帖不能有失。
“啊——”
近乎力竭的痛喊过后,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整个卫生所,甚至连旁边住着的居民都忍不住推开窗,朝着卫生所二楼的分娩室看了过去,撇撇嘴:
真是个败家女人,居然来医院生孩子,想当年她们生娃,都是躲到田埂里生完,剪好脐带提上裤子,就要继续下地干活挣工分嘞!
要说改革开放允许老百姓做生意就是个错,又滋生了这种地主婆细菌。
矫情!
分娩室内,徐清婉把医生支到一边,抱着孩子走到了产妇面前,扒开襁褓分开孩子的双腿让产妇看了眼。
“是个女儿,丢了吧。”
“妈,让我仔细看看她的脸,成吗?”
产妇眼底浮现出不容忽视的失望,怎么会是女儿呢,她必须生出儿子,才能在陈家站稳脚跟啊。
但这又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说丢就丢,她有一点不忍心。
徐清婉直接用襁褓盖住孩子,“看什么看,没必要看,生出感情就麻烦了,手续方面我已经打点妥当,你今晚在白河镇生的是儿子,是陈家的长孙,记住了吗!”
“我,我知道了,妈,您一定要给她找户好人家,多给些钱,让人好好照顾她。”产妇含泪扭过头,不再看徐清婉抱走的孩子。
而是开始哄身旁的白胖小子,说起了婴语:“昂咕、昂咕咕,妈妈的宝贝儿子......”
谁也没注意到,被徐清婉抱着走出分娩室的婴儿,挣扎着双手,拨开了遮挡视线的襁褓,如同葡萄般黢黑有神的眼睛看了一眼产妇的侧脸。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妈妈呀?
唔、是个没福相的、还极容易受人摆布,最后只活到了......
罢了罢了,她不能再泄露天机啦,否则又要和前几世似的,落个被雷劈成灰,不得善终的下场啦!
想到前几世,小娃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本是财神爸爸座下招财猫,偷吃贡品结下了因果,便托梦指点那户人家发了大财,谁知财神爸爸说她触犯了天条,罚她下凡历劫。
第一世:她变成了一头小香猪,助养猪场老板统驭万猪,成为了当朝皇商,专为皇家提供猪肉。
某年某日一顿御酒喝醉了养猪场老板,迷迷糊糊把她这个宠物居做成了烤乳猪,享年三岁!
第二世:她乃是西湖一条小鲤鱼,不小心把月老爷爷送的姻缘线,牵到了许仙和法海的身上,导致许仙出家。
白素贞水漫金山的时候,她被巨浪拍在岸上,晒成了咸鱼干,享年八岁!
......
第九世:她携记忆变成人类,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一出生便是渡劫期强者,天上祥云朵朵,地上万妖朝拜。
然后飞升雷劫落下,护住了分娩虚弱的生母,没来得及护住自己,在天雷之下化作了齑粉,享年一刻钟!
兜兜转转第十世,我招财灵猫元宵又来啦!
重活一世,我发誓一定要长命百岁......
啪!
元宵宝宝正捏着粉拳,意气风发的加油打气,忽然,就感觉到身上一痛。
要不是襁褓厚实化解了些许力道,她可以肯定,自己脆弱的小骨头会被摔断!
元宵定睛看去,眼底全是徐清婉那张冷漠无情,挂着两道深深法令纹的脸庞。
没福相的妈妈不是让她给自己找个好人家收养吗?徐清婉为什么摔她?
痛洗人啦!
徐清婉见元宵居然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一时愣住,紧接着神色厌恶的抬起脚,狠狠踹在刚出生不足两个小时的奶娃身上。
“看什么看,怪只怪你不是男孩,没有享福的命!你就在山上自生自灭吧!以后如果还有缘分做你妈妈的孩子,记得投胎成男孩,哼!”
说罢,徐清婉解开了小娃娃的襁褓好叫夜风冻死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白河镇就是这一点好,附近都是深山老林,哪怕有小孩死在这里,也不会有警察发现,等发现之后早就成一堆白骨了。
虽然女儿叫她找个好人家收养孩子,但她徐清婉谨慎一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既笃定主意要撒谎,那就把谎言做绝,省得这孩子长大后找回陈家。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痛!
徐清婉刚走,地上的虫蚁就朝着婴儿爬了过来。
母体带出来的羊水味道让这些虫蚁疯狂,狠狠的咬在元宵身上。
“哇哇哇!哇哇!!”
元宵虽说历劫十世,但本质上不过是财神座下宠物猫,心性稚嫩,这会疼得想打滚,又翻不了身,只能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哭叫,希望会有路过的好心人发现自己。
因为小元宵知道,十世转生,如果再和前九世一样不得好死,就没有位列仙班的机会了!
“孩他爸,俺,俺们要不还是掉头回镇上吧,地里的活儿又不着急......”
穿着肥大的蓝布裤子和灰色衬衣的女人,拽住了旁边男人的胳膊,惴惴不安道:“我好像听到了鬼叫,呜哇呜哇的哭......”
“别神神叨叨,国家都破四旧,除封建迷信了,那那那山上寺庙尼姑庵都被拆了,哪哪哪还有鬼?你你你看我就不怕鬼......”
说话的夫妻俩一个叫李永贵,一个叫朱芳,是白河镇西边清水屯生产队的村民。
他们这一次进城是为了帮生产队拉肥料的,没曾想吃坏肚子,闹了一下午。
等缓和好往回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平常不知走了多少次的山路,这会阴风阵阵,怪声不断。
夭寿嘞!真要吓死个人!
朱芳死死拽着李永贵的手,“就是因为寺庙尼姑庵被拆了,镇在山里的孤魂野鬼跑出来了,呜呜,贵啊,俺不想死!!”
“哇呜呜呜——”
朱芳刚说完,婴儿的哭声就愈发大声,隐约还沙哑着,李永贵一听激灵了:“这哪里是鬼叫,好像是小娃娃的哭声,就,就在那棵树下......”
“你去看看?真有鬼的话,你拦着,俺跑。”朱芳说。
李永贵拽她,“一起去,你嫁给俺时可说了,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有鬼咱俩口子一块撞。”
“别介,那都是场面话。”朱芳拒绝,但李永贵不给机会,拽着她就往树底下走了,结果看见四仰八叉,身上爬满了虫子的院校。
李永贵顿时明白了,一拍大腿:“造孽呀!谁家又生了女娃娃不要,丢到荒郊野外等死?不想要娃,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孽根,不怕遭雷劈唷!”
他赶紧将元宵身上的虫蚁拍掉,脱下自己发黄汗臭的大背心裹住孩子,抱在怀里气愤极了:“走,报警去!这是杀人了!”
朱芳拦住他:“谁肯认?认了要交罚款的,报警也没用。”
“那你说,咋办!”李永贵一边说一边帮元宵抓虫子,快气死了。
这天底下咋有人连自己的亲生娃子都不要呢,简直是畜生,大大大大畜生!
朱芳摸着元宵肉嘟嘟的脸想好了:“先带回家,看爸妈咋说吧,咱家都是男娃娃,万一爸妈心情好,愿意把娃留下呐?再不行,咱替她找个没儿女的人家收养。”
这样上户口就不用交超生罚款了。
李永贵心想,妥!于是捂着元宵的眼睛,凑过去亲了朱芳一口。
“俺媳妇天下第一精,黄鼠狼都比不上。”
“嘿!咋听着你在骂俺嘞??”朱芳抱过元宵,捶打着李永贵。
夫妻二人坐到驴车上,一边没羞没臊的打情骂俏,一边往清水屯生产队赶。
至于元宵,从被蚂蚁虫子咬哭,到现在足足哭了两个多小时,朱芳坐在驴车后边给她喂了几口凉水,她有了少许饱腹感就睡过去了。
至于之后?走一步算一步,先活下来吧。
坏蛋徐清婉想杀了她,她一定会报仇仇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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