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京那日,寒气凝霜,正逢大雪纷飞。
马车碾过积雪,一路颠簸,
眼看离家不远,我索性下了车,撑伞踏雪。
路过胭脂楼,我不自觉抬头向上张望。
只一眼,便看见了阁楼上形单影只的太子殿下。
我愣了片刻,旋即朝他含笑点头。
这一笑,像阔别许久的故人见面。
欣喜中带着几分眷恋。
不过刹那,我便看到他嘴唇微动。
他在叫我,“章儿。”
我欲先行,他却朝我招手,让我过去。
临高望远,满城风雪,入目皆是苍白。
卢飞白问我,可还记得这个地方。
我点点头。
如何能忘呢。
昔年他带兵出征,我便是在此处送别。
胭脂楼,锁情愁,心似天边雁,随君逐远舟。
这首诗,被我一针一线绣在帕子上。
赠与他时,他说此物珍贵,千金不换。
可后来,他为了向薛以芙表衷心,亲手将帕子撕成了两半。
还让人带话给我,称信物已毁,情意两清。
我与他站立良久,谁都不曾说话。
良久,他转身问我,“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劳您惦记,这三年来,臣女四处云游,苍山雪,江南春皆已见过。”
卢飞白若有所思道,“你曾说过,天地宽大,有朝一日想去浏览山河,如今也做到了。”
“世间女子若都如你这般懂事,做丈夫的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我含蓄一笑,并不搭话。
我自出生起,便被父亲当做太子妃培养。
父亲曾说,女儿家生来命苦,不能只懂相夫教子,还要会御夫之术。
要做到,退能执掌中馈,做名贤妻,进能辅佐丈夫,成为谋士。
我深知,想要成为他的妻,端庄持重是第一要则。
要做到大多时候如娇花映水般娴静。
要把太子当上峰,尊重但不过分谄媚,适时流露出娇羞和爱慕。
我与太子的情意有目共睹,
及笄那日,圣上顺水推舟定我为太子妃,只待太子出征归来,便能与他完婚。
我将自己关在家里,一针一线绣着嫁衣。
脑海中日日都在期待,卢飞白揭开我盖头的那一刻。
届时,我将会与他怎样恩爱缱绻,珠联璧合。
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他打马归来。
可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长跪太极殿,要与我退婚。
他告诉我,薛以芙来自异时空,若不与他在一起,便算攻略失败。
作为惩罚,薛以芙会灰飞烟灭。
我愣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任自己留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泪,转而就去书房找父亲商议。
父亲到底疼惜我,安慰我说,若我坚持,太子妃之位便只能是我。
我摇摇头:“不,父亲,我要退婚。”
一瞬间,我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失望。
不战而屈人之兵,虽能苟活,却也让人轻视。
可接下来,我对父亲说的话,着实让他惊了眼。
我不仅要退婚,还要当即离开京城。
“我与太子日日在一起,深知他的秉性和逆鳞,听闻那女子特立独行,成日把一生一世一双人挂在嘴边,还威胁太子若不遵守,便让系统送她回现代。”
“如今太子爱的难舍难分,自然慷慨遵守诺言,可那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那时,她还要以誓言禁锢不成。”
“女儿以退为进,成全二人的同时,还让太子对我心存愧疚,待他们互生嫌隙的那一天,便是女儿重回京城的时机。”
“试想,在他心疲力竭下,巧遇青梅容颜胜雪,灿若春华,届时,谁是蚊子血,谁又是白月光呢?”
父亲看着我,眼神有瞬间的陌生,顷刻又转为骄傲。
“不愧是我的女儿,有气度,有手段,就依你所言。”
这是一场豪赌。
代价便是我的一生。
可若想登上顶峰,这就是必要的伏低做小。
那一天,我素面脱簪,与他同跪太极殿,求圣上收回成命。
我将自己说的不堪,又将太子捧入云端。
终于求得圣上首肯,退了这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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