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床上的人紧闭着眼,我坐在床边给她按摩胳膊:
「妈,我今天遇到林兆了,他回 A 市了,但估计只是回来谈生意,不会待太久。」
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我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他问我你怎么样,我没告诉他,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他知道,你不想,那我就不说。」
我俯身,把我妈的手放在我的侧脸上:「妈,我这次做得很好吧?没有让你失望是不是?」
床上的人就躺在那,安静平稳地呼吸着,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六年了,我妈已经六年没理过我了,她怨我,我知道。
我后悔了,真的,特别特别后悔,过去的六年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后悔,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躺在这儿,连哪怕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闭上眼,然而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是觉得累,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我之前有一段时间,不想吃饭也不想动,就只想躺在那,挨到没力气呼吸,挨到没力气让心脏跳动,然后就能彻底解脱了,我在我妈卧室的地板上躺了一整天,直到隔壁的邻居敲响门。
「小树啊,我看你家没开灯,想着你肯定没做饭呢,我炖了排骨,一起来吃点啊!」
这件事过去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邻居周姨在跟着她儿子移民搬走前抱着我哭,她说她那天知道我出事了,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帮我,想着我小时候最爱吃我妈炖的排骨了,我很久没吃过了,她就给我炖了一锅。
她说「小树啊,你好好活着,姨以后还要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那天我去机场送走周姨,回到家后,在我妈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一沓钱,钱下面有一张纸,上面是红烧排骨的详细做法。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过,即便在心里想过千次万次,也都在最后猛然清醒过来,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妈怎么办?
我已经杀死过她一次了,我不能再杀死她第二次。
死不了,可也没力气好好活着。
何文是在一年前找上我的,他说我长得很像他一位故人,问我需不需要钱。
何文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就可以,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份很省力气的工作,我同意了。
我用何文给的钱给我妈请了护工,她过来的时候我不用自己做什么,便坐在我妈旁边的躺椅里看外面的太阳,从东升到西落,一看就是一整天。
护工阿姨是个挺好的人,她看我每天这样沉闷心里担心,有时候会叫他读高中的小儿子过来写作业。
「这小子笨得很,数学学得一塌糊涂,作业都写不出,上学要被老师骂的,我看你房间贴了好多奖状,上学的时候成绩肯定特别好,小树你帮阿姨教教他,阿姨给你炖鸡汤喝。」
我知道,她只是想给我找点事情做,她那样老实憨厚的性格,觉得人只要有事情做,就能活得开心充实,就能有盼头。
可秦阿姨的儿子江回成绩不好,也不爱读书,经常逃课出去,没少给秦阿姨惹祸,可这次,他的电话竟然没有打给秦阿姨,而是打给了我。
「千树哥,求求你了,你帮帮我。」
电话的另一端,江回哭得厉害,他惹了麻烦,摔了一瓶挺贵的酒,实在赔不起,只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这事我没告诉秦阿姨,只说我有事要出去,秦阿姨听了还很开心,说出去走走好,人不能总在屋子里待着。
我赶到那家会所时见到了林兆和何文,和他们在一起推杯换盏的,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的总裁老板富二代们,江回就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着头脸色难看,看到我的时候,喊了一声「千树哥。」
何文和林兆也跟着抬起了头,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怔愣了几秒,才开口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何先生。」
何文笑了起来:
「原来这小子口中的有钱人是你啊,早知道是你来,还跑这一趟干嘛,我直接买了那瓶酒就好了嘛。」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何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听得明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赔笑。
何文朝江回摆了摆手:「行了,这儿没你事了,出去吧。」
说完又将视线投向我:「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过来坐,跟大家喝几杯。」
何文是个人精,上次在他家,他便看出了林兆看我的眼神不简单,但他不知道我们之间那段纠缠,只以为是林兆看上了我,他们之间有生意往来,何文想着,牺牲一个情儿换一个来日会多有合作的朋友,是很划得来的,所以他让我坐在了林兆旁边,价值不菲的洋酒一杯接一杯地往我们肚子里灌。
林兆喝得有点醉,何文给他开了间套房,临走前把我也塞了进去:
「好好照顾林总。」
我看着躺在床人事不省的林兆,不知该如何是好,在门边站了很久,想走又不敢走,想进也不敢进,直到床上的林兆睁开眼睛,他开口,声音中已然没有半分醉意:
「许千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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