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萍是在去往江南的渡口分别的,阿萍娘说,只要我愿意,可以随她们一起回家。
我摇了摇头,抱着我的小包袱,我还有我的承诺。
短短数月,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我和阿萍在渡口告别,她抱着我哭,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她说,她舍不得我。
我没什么东西能送给她,只能对她说:「阿萍,你和婶婶,往后都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她抹了泪,和我勾小指:「你也是。」
我和阿萍上了不同的船,船起后,我们各自站在船头,朝着对方挥手告别。
我到京城时,已是两个月后,那位送我来的商号老板好心地给了我一点银子:
「小姑娘,我受少元的嘱托,已是将你安然送到了,既如此,我就告辞了,祝你早日与亲人相见。」
我没告诉他我要找谁,因为她说,不能随便告诉旁人,所以商号老板将我安置在了一间客栈。
他走后,我独自站在京城的街头,只觉这里的一切是我从前连想象都不敢的。
我同客栈的掌柜问路,小心翼翼地捂着胸口的血衣,去了她和我说过的京城衙司。
我在后来才知,那位胡须花白的衙司大人是她的舅舅,在我鸣冤击鼓,呈上血衣后,他匆匆赶来,抱着血衣潸然落泪,他摒退了所有人,问了我所有详情后,又唤来手下,将我关进了一处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我抱膝缩在墙角,想,这和家中地窖,似乎差不多。
我在那间地牢具体呆了多久,并不清楚。约莫应该有好几个月吧,每天都有人来送吃的,以至于后来我想,一直被关在那里,似乎也是神仙日子。
因为每天的饭菜都有我从前从未吃过的肉,睡觉的被褥竟然那样的柔软,只是呆得久了,没人说话,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
不过我在墙角放了些偷偷藏起来的肉,每到夜里,就会有老鼠吱吱声传来。
相处久了,它们也并不怕我,一边吃肉,一边同我大眼瞪小眼。
我抱着膝盖蹲在一旁,同它们说话:
「小老鼠,你们说,我娘……她被救回家了吗?」
小老鼠看我一眼,我又掰一块肉放到地上,继续说话:「希望她能和家人团聚。」
我想到那位衙司大人抱着血衣落泪的模样,有些难过,这么多年,她的家人,不知该有多难过。
我在心里生出了一种深深的卑怯感,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地不耻。
在我不知第几次同小老鼠述说心事时,地牢里来了人。
她是一位慈祥又高贵的妇人,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但神态依然年轻,她的身后跟着许多人,灯火照亮地牢时,几只肥大的老鼠飞速逃窜,一坨肉块在老鼠的奔逃下,被带到了妇人的裙摆下。
「大胆,竟敢冲撞太后娘娘。」
她身后的侍女高声斥责,我将头埋得很低,我不知道太后娘娘代表什么,但知道,她应该是很尊贵的人。
隔着牢门,我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直到一声轻微的哀叹声响起,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带了些或可称为怜惜的语气:「起来吧。」
我依旧没有起身,但抬起了脑袋,她慈祥的目光盯着我的脸,静默地瞧了许久后,缓缓道:「这双眼睛,很像她。」
我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迟疑片刻,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回家了吗?」
老妇人看着我,眉眼柔和,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被她带出了地牢,进了一个名为皇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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