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里来了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她叫林梓涵,是自己进的门。
没有任何人押着她,进来就说要当花魁,放话说她会成为醉香楼的头牌。
「我会成为这个时代无与伦比的传奇,成为后世只能瞻仰钦羡的传说。
「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成为头牌,军阀都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搭上了军阀,你们这里也就有了靠山。」
妈妈乐不可支,看她的眼神活脱脱就在说:「挺好看的姑娘,可惜脑子是个坏的。」
我们倚在楼上看乐子,也觉得好笑。
醉香楼里称得上头牌的,大概也就一个红莺,她样貌最出挑,性子也泼辣,偏偏那些个贵人就好她这口儿,旁人学还学不来。
但她从来也没能搭上什么军阀,伺候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个道尹,说出去已经够镇人了。
听林梓涵大放厥词,姐妹儿们各个拥着红莺揶揄。
「新人要抢了红莺姐姐的风头了!回头叫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头牌!」
红莺看着楼下,啐了一口:「呸!什么糟烂玩意儿都敢来抢老娘的风头了,她能红起来,姑奶奶我回头跟了她姓儿!」
说完,她扭着腰肢回了房。
林梓涵自称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后半生都托付在醉香楼了,干脆利落地就签下了卖身契。
妈妈嫌林梓涵这个名字听着太奇怪,不招人,对她说:「既然你立志要做头牌,那咱就改个头牌的名字借借运!」
当天她就在楼里挂起了牌子,牌子上写的是「小宛」。
白天闭门的时候,小宛在楼里转了一圈。
她看不上我们,从我们身边路过时,面上都带着不遮不掩的鄙视。
她在一面墙前停下。墙上头参差地糊了一大片美人画,有纸烟公司的广告,有明星电影的画报,画上的姑娘美艳动人风情万种。
这面墙正对大门,进门就能看见,给嫖客造个梦罢了。
我们有时也望着那些画儿出神。
谁不想过众星捧月的体面日子呢?
而小宛不屑地看着那面墙:「俗死了,拉低了整体格调,能不能揭下去啊?」
「就贴着吧,那下面有火燎的痕迹,不好看的,盖上好看。」只有秋月接了她的话。
秋月正缝着一件袄子。她和楼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有丈夫有儿子,本来是个身世清白的女人。
为了挣钱给丈夫捐个官,她自愿来醉香楼挂了牌子,把自己个儿给卖了。
她手里那袄子是给儿子做的。
小宛瞥她一眼:「穿得这么土气,也能做这行?谁会喜欢你啊?」
秋月脾气好,不恼,抬头淡淡看她一眼,又低回去继续缝袄子。
「你当这里是什么好地方么?听我句劝,趁管得松的时候,赶紧跑了,别再回来了。」
小宛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去:「大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我年轻漂亮怕我抢了你的饭碗罢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我来这里,是要做军阀的姨太太的,至于你——」
她将秋月上下打量了个遍,嘴里发出挑衅的啧啧声:「不看看自己多大了,眼角褶子能夹死苍蝇了,也就配伺候伺候地痞流氓了,放心吧大婶,我抢不了你的生意。」
她说完,似乎是觉得很好笑,自己笑出了声。
秋月手巧,曾经给我做过一件衫子,舒服又漂亮。
为着这件衫子,我也得站出来替她说句话,不能由着人欺负她。
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秋月是为你好,你不领情没关系,何必口出恶言?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规矩大得很,没听说谁家能抬一个***胚子刻薄鬼进门做姨娘的,有嘲讽别人的功夫,不如好好磨磨你自己的性子,想着怎么讨官爷欢心吧——再晚点儿就来不及了,你也会老的,青春卖不上几年好价钱。」
她道行不够,别人说她两句就挂了脸,气得脸色涨红,抬头看我:「你管不着!」
我跟这样的小女孩生不起气,继续同她搭腔:「你看着也像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怎么非要来做这行?」
她脸上流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
「这其实是很美好的,你们不懂。乱世中军阀和妓子的故事多荡气回肠啊。十里洋场风花雪月,民国意味着惊心动魄的爱情,每个女孩子都能遇见自己的军少……真的很美!」
我们几个姐妹儿面面相觑,谁也接不上这话。
她喜滋滋地回了屋子,红莺冷笑一声。
「好言劝不了要死的鬼,作死。就让她好好见识见识醉香楼有多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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